2023年閱讀回顧(下)

我愛看科幻小說，去年選了《神秘雲商城》(The Warehouse) (Rob Hart)和《尤比克》(Ubik)(Philip K Dick)。兩者都是反烏托邦作品。《神》描寫邪惡的跨國企業代替了政府的角色，向世上大部份人口提供就業機會。但這頭商業巨獸剝削員工、奪取他們的自由，讓我想起現實的某些巨企，內容貼近現實。《尤》的劇情發展則超乎想像，由一開始的超級英雄格局變成探討現實與虛幻的作品，有哲學意味。

講起科幻小說，我也想推介前年閱讀的《殺戒三部曲》系列(Arc of a Scythe)(Neal Shusterman)，裡頭那個人人長生不老、沒有疾病、大部份因意外死亡的人都可以復活，但因此要訓練專業殺手來幫忙控制人口的設定很有趣。這個世界沒有政府，由一個善良的人工智能統治。到底這個看似完美的世界會出現什麼問題？真的有組織能公平公正地殺人嗎？一個善良的人工智能會出現什麼問題？這個系列屬於青少年小說，但大人看也不會覺得幼稚。

我間中會看劇本。就算沒機會看劇，看劇本也開心。去年看了莊梅岩的《我們最快樂》 、《愛我別走》 和重看《教授》。《我們最快樂》講一對同志戀人和第三者的故事，有著莊梅岩的招牌黑色風格。《愛我別走》舞台劇由兩大棟篤笑表演者黃子華和林海峰合作，一票難求。越看書，越是覺得此劇一定要在現場看，因有些地方看上去需要明星魅力加持。我甚至想像到演員演出的情境。三套之中，我唯一看過劇的是《教授》(在2014年看的)，談教育的意義、香港的教育制度、學生參與社運的爭議等，寫得有批判性。當年參加社運的「教授」 (這只是學生諷刺他的稱呼，因他多年來升不到教授) 是如何變得如此尖酸刻薄、對教育和人生充滿倦意？一腔熱誠上街爭取社會公義的學生，會否被功利的母親勸止？為了生活而對社會事件冷漠的女學生，又會不會有所改變？這個劇本重看也覺得好看。(前年讀的《最後禮物》也很好)

我有位年輕同事喜歡看偵探小說，我推介他看克莉絲蒂的《五隻小豬之歌》，他推介我看《時空旅人的沙漏》。本來對像遊戲的本格推理小說興趣不大 (即是暴風雪山莊、有命案平面圖、讀者挑戰書那類)，初接觸日本推理小說和漫畫時讀得比較多，但越來越覺得情節公式化、角色像工具人，便漸漸投入社會派推理的懷抱。不過介紹別人看書應該有來有往，不能只想人家看我推薦的書，而不看對方推薦的書。結果我很喜歡這本，喜歡裡頭的科幻元素，也覺得偵探角色的背景故事好看。我還接受了「讀者挑戰」(猜中兇手，但猜不到行兇手法)。之後我再看這位入屠的第二本書《孤島的來訪者》，同樣為我帶來驚喜，喜歡當中的刺激感。我亦有玩「讀者挑戰」，甚至做了筆記，但最後只猜中其中一個犯案手法。《賜給名偵探甜美的死亡》則更加有遊戲感，因為裡頭的角色真的要玩一個VR虛擬實境的偵探遊戲，兇案同時在(他們的)現實中發生，線上與線下的偵探遊戲同時進行。邊看邊覺得作者想像力十分豐富，想知道她是怎麼想得出這些橋段的！(p.s. 同事仔也喜歡《五隻小豬之歌》。他極力推介《白夜行》，但我知這是個很黑暗的故事，一直也未看......)

除了科幻小說，奇幻小說我也愛看。去年看了勒瑰恩 (Ursula K. Le Guin)的《西岸三部曲︰覺醒之力》。勒瑰恩的文字有種魔力，將我吸進去她建構的奇幻世界。她的書文學性強，較著重角色的內在而不是外在，所以刺激場面很少，但會詳述角色的所思所想、心境變化，寫得很細膩。奇怪地，此書有些地方讓我想起《紅樓夢》。我也看了宮崎駿動畫《哈爾的移動城堡》原著Howl's Moving Castle (‎Diana Wynne Jones)。與漫畫相比，原著對Sophie和Howl的徒弟的描述較多，荒野女巫的形象更可怕。原著情節簡單，有純真感覺，因為它本來就是童書。動畫加入了反戰訊息，對兩人的愛情描寫得較感人，口味比較成人。

邊看陳慧的《弟弟》邊驚嘆，這位作者很會說故事！從第一句便吸引我追看。愛弟成狂、有稜有角的譚可意的成長過程很好看。他們的父母不可靠，於是她用自己的方法栽培弟弟。他們有種兩個人一起對抗全世界的感覺。但他們的成長故事有多精彩，長大後的變化就有多令人黯然。讀到後來，有種不忍讀下去的感覺。心想，看傘運已令人如此心痛，幸好沒有講到幾年前的事...... 

非小說類書我依然看得少，所以要記下看了唐鳯的《我的99個私抽屜：唐鳳的AI時代生存心法》。唐鳳分享了她的思考法、學習法和工作術。她是個天才，我不可能像她般聰明，就算跟著她講的方法做也未必有她碰到的機遇 (例如與外國的專業人士在網上交流)。不過學習一點她的思考方法也是好的。例如不要害怕衝突，因為這表示有創新的點子會發生; 在職場上，要放下身段，懷著開放的態度去聆聽和參考其他人的意見。在這個科技快速變動的時代，我這輩人未必追得上新科技，年輕人懂得更多。他們亦不一定跟你的一套工作，會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要看輕你的服務對象，要了解他們的需要。總之，不要變成因循守舊的old seafood。

因為《八尺門的辯護人》(唐福睿 著)在台灣很暢銷，又獲很多好評，就買了，可說是衝動購物。這本小說寫得有畫面感，原來作者同時是劇集的編劇和導演，厲害！小說探討的議題不少，如死刑、法律制度、漁業、原著民、外勞、外傭等。作者盡量加入有趣的細節 (如男主角佟寶駒的口頭禪「Holy媽祖」)，令議題嚴肅和充滿法律術語的作品更平易近人。此書也難得地有一位印傭當主要角色。想起她們在台灣和香港的身份就只是「家傭」，但她們也有自己在家務以外的專長、興趣和角色。

去年以《A. J. 的書店人生》 (Gabrielle Zevin)作結。本想看一本關於書店的輕鬆小品，但內容比想像中悲傷。悲傷的原因是內容觸及生老病死和其他人生苦難。但真實人生就是這樣的，閱讀可以令自己減少痛苦 (雖然人總有一天會連書也看不到)。喜歡A.J.提及大量作者和書名，讓我認識更多書。它們可能會成為我的新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