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ROR的《WARRIOR》是近幾年另一首入了我心的歌。這首歌在2021年3月推出，音樂、歌詞、舞蹈編排皆好，說是MIRROR最高質素的團歌也不為過。但他們在2021年演唱會唱過一次後，便再沒有演唱過。有說此歌已成了「禁歌」...... 要講這首歌，就讓我先由MIRROR突然「爆紅」講起......
MIRROR走紅︰
MIRROR透過參加ViuTV第一屆選秀真人騷《全民造星》出道，時為2018年11月。當時，除了《全民造星》的觀眾有留意他們外，不是有太多人認識他們。外人只覺得他們扮韓仔、實力不足、只有少女會喜歡。
到底MIRROR是何時開始粉絲數量直線上升的呢？應是在2020年度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典禮(2021年元旦舉行)之後。當時，MIRROR獲奬，整隊人上台演出，整齊地跳唱《IGNITED》，讓廣大觀眾看到他們的活力。隊中的「唱歌擔當」柳應廷(阿Jer)獲得男新人金奬，上台展示歌喉，令很多人覺得「原來MIRROR有人識唱歌」。而最多人認識的成員姜濤在獲奬時的反應令人感覺真誠，演唱表現比很多人預期中好，為他加了分...... 這個頒奬典禮可說為MIRROR做了場大型宣傳。
之後數月，直至2021年5月份的演唱會前後，除了一般樂迷和樂評網站會講MIRROR外，學者和文化人也加入，有的將MIRROR走紅作為一個現象來討論，有的很不好意思地承認自己「入了坑」(成為粉絲)。或者「追星」這件事與這些學者的身份不符，於是他們撰文講解—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以文學角度評論歌詞 、以文化研究角度分析他們的走紅和粉絲文化等。這些文章多少為MIRROR在大眾眼中加了分。
MIRROR的第二次演唱會《MIRROR "ONE & ALL" LIVE 2021》於2021年5月初在九展舉行。他們的第一次演唱會在2018年12月舉行，只有一場，當時只有兩首團歌。那時也有很多人搶飛，但要買仍不算太難。而在兩年多後的這次演唱會，場次增至6場，已變得一票難求。
from mv
WARRIOR推出︰
WARRIOR在演唱會前個多月推出，在介紹之前，讓我們先回想一下當時的社會氣氛是怎樣的。某條被高官形容為只針對極少數人的法例已生效近一年，有一批政黨中人在年初被捕; 英國放寬移民限制，很多人計劃離港。疫情在第四波尾聲，確診數字回落，但生意受影響的商家仍然擔驚受怕。口罩令繼續生效; 當時社會氣氛壓抑，口罩仿似能掩飾低落情緒。
《WARRIOR》在3月尾推出，找來海外音樂人作曲、林若寧填詞 (rap詞由成員Lokman和Alton填寫)，是一首激昂、有力量、有「戰意」的跳唱快歌。此曲節奏強烈，舞蹈編排比他們以往的作品複雜，動作幅度大。
《WARRIOR》的歌詞充滿豪言壯語，包括︰「挺起腰骨」不怕負評，「挺起胸襟」迎接未來; 遇上攻擊「大不了死 亦不會避」; 有決心「以新血灌溉天地」。一段重覆的「never give up」吟唱仿似為大家打氣。歌詞亦有世代之爭的意味︰上一輩守舊、因循、畏縮，新一代則無畏無懼地希望闖出一片天。
以下有幾句歌詞節錄︰
//新基因 新膚色 後浪面前（別販賣著舊軟件 別賣弄著舊日經典）
新規則 新東西 做實驗（實驗一支一支一支火箭）//
~批評上一代因循守舊和陳腐。
//難成為習慣做一隻棋 行動都顧忌//
~不想像上一代人般習慣做棋子。
//封閉嘅態度 我畫上句號
新世界創造 一班被選中嘅細路
不驕 不傲 不斷變化再進化 引發 連場風暴//
~在這段Rap詞中，「一班被選中嘅細路」有較多人談及。
而這首歌對粉絲來說也別具意義。首先，很多人期待MIRROR出一首「上得台面」的歌，之前的歌不是不好，而是未達到某些有要求的歌迷心目中的標準。他們剛出道時，有粉絲說「我唔敢同人講我係鏡粉」。不過團隊一直努力提升歌曲質素，成員的表現也見進步。他們出道一年時推出的《Reflection》較受好評，2020年的《IGNITED》則最「入屋」 。2021年推出的《WARRIOR》好像獲最多鏡粉讚賞，覺得「見得人了！」—音樂、歌詞、舞步編排、MV質素都「升了Lev」。
tatlerasia.com
另一個讓粉絲喜歡的地方，是今次MV的鏡頭平均，讓平日較低調的成員都有機會發放光芒。MIRROR早期的MV常被歌迷批評鏡頭不均，只集中在當紅的幾位身上。但今次，鏡頭平均了很多，有幾位平日低調的成員也變得搶眼︰如Jeremy 造型有霸氣，有脫胎換骨之感，唱歌部份得到應有的重視 (新造型也幫了忙)，Tiger比之前多了鏡頭，領舞時跳得很好看。Lokman和Alton的Rap詞也作得好。
《WARRIOR》振奮人心，演唱這歌的MIRROR為香港樂壇帶來希望，起碼他們是香港久違的本土偶像。在低沈的社會氣氛下，佷多人透過MIRROR連繫起來，或因此相約打咭，或組成小組一起製作應援，或以偶像名義做義工、為慈善構籌款。當我們感到無力，感到沒什麼可以做時，起碼可以追星，可以建立追星小社群。 (這是為Anson Lo慶祝生日的粉絲分享，那次在尖沙咀碼頭的粉絲聚會被警方警告。)
from Jeremy_0908 ig
在推出《WARRIOR》個多月後，我們迎來了MIRROR演唱會。在第一次演唱會，他們唱很多別人的歌，但這一次，他們已有多首團歌，表現更成熟。本身性格沉靜內向的Jeremy演唱《Monster》，大膽妖魅的風格令人驚艷; 形象陽剛的Stanley穿裙演唱《裙下之臣》，唱功進步了; AK還未唱得很好，但很懂得帶動氣氛;名氣較低的Alton在棟篤笑環節展現口才…… (其實很多粉絲不如外人想像中盲目，知道偶像的缺點，不過他們會抱著支持的心，等待偶像進步。)
講MIRROR有話題性，能增加網絡流量，在疫情中舉行大型演唱會，也是樂壇大事，演唱會獲很多傳媒和專頁報道，當中包括上面提及的學者分析文章。其中一篇來自《明報》「星期日生活」專欄作者馬傑偉。他是前香港中文大學新聞及傳播學院教授，專門研究香港次文化以及流行文化。
文章題為《新血灌溉天地 ， 焦土種出了花》，馬傑偉教授這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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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他們在舞台上，爆發出觸手可及的溫情和能量，粉絲橫跨不同的年齡與階層，影響力超越樂壇，成為社會熱潮，感染普羅大眾。過去兩年，在本欄所描述的社會情緒，主調往往是哀、怒、懼、惡、悲，出現最多的關鍵字是集體創傷。這個星期遇上了MIRROR，迎面而來的是——力量、希望、不放棄！在香港歷史的三岔口，竟出現如此奇特的本土文化生力軍，恍如焦土種出了花。…… 悲情香港，3年磨練，MIRROR這面鏡，照出了鬥志、堅持與希望。//
他可能寫得有點誇張了，不過MIRROR確為粉絲帶來安慰。
從演唱會主打歌到「禁歌」︰
演唱會過後的幾個月，香港人的絕望情緒更濃。《蘋果日報》停刊、公民團體逐一解散)、更多親朋好友離港…… 更多人害怕在社交媒體上講錯說話，漸趨沉默。而不知何時開始，《WARRIOR》仿似成為了「禁歌」。它其實在電台的成績很好，榮登商台、港台、新城三個電台的歌曲榜榜首; 更是商台連續兩個星期的冠軍歌。但此曲偏偏沒在「娘家」ViuTV稱冠，因此未能角逐ViuTV自家年度頒奬禮的歌曲奬。最終，此曲在三個電台的頒奬禮也沒了蹤影。雖然歌曲沒有下架，但自那次演唱會後，MIRROR就再也沒有演唱過。
這首歌講的是MIRROR希望為樂壇帶來新力量，但也容易讓人有所聯想。明白他們所屬的娛樂公司的顧慮，但也覺得可惜。這首是很多鏡粉最喜愛的團歌，但我們沒有機會看到現場演出。
現實的洗禮︰
這個販賣夢想、帶來希望的團隊終於要面對現實的洗禮。粉絲們也明白，怕他們犯禁，於是配合公司改為支持他們的新歌︰輕鬆、歡樂、有點百老匯感覺的《BOSS》。該年度電台頒奬禮的獲奬歌變成《BOSS》。
現實的洗禮陸續有來。
來到2022年，MIRROR演唱會讓他們踏上更大的舞台。但他們所屬的娛樂公司在售票的處理手法上令人垢病 (後來在群情洶湧下有改善，如推出實名制)。其實粉絲們對該公司的很多處事方法有所不滿，但藝人與娛樂公司又密不可分，所以有些粉絲會幫襯鏡仔自己的生意，希望直接增加他們的收入。
然後，對MIRROR 最大的打擊來了。這次演唱會發生嚴重事故，大屏幕從高空掉下，令兩位舞蹈員受傷，其中一位四肢癱瘓至今。這次意外令人對這間公司失去信心，心裡有很多不解。雖然政府出了調查報告，也拒捕了幾位涉事職員，但我心裡仍然充滿了「為什麼」。「為什麼」承辦商要虛報舞台組件重量？是因為想快些獲批嗎？那為什麼要這麼趕？是香港舉行演唱會的陋習？是被個別程序拖慢了？為什麼安裝工程未符安全標準，裝工不好、組裝不妥當？為什麼專業人士並無妥善監督和檢查？離奇的是，總應承辦商是製作演唱會的老手，為何會犯這種錯誤？採排時間為什麼不足？機關為什麼設計得這麼複雜？...... 這些問題一環扣一環。我也想知道，除承辦商以外，其他單位有負上應付的責任嗎？
MIRROR出道後一直面對不少攻擊，而這次事件帶來更多攻擊。他們所屬的娛樂公司和經理人固然被罵，作為表演者的他們也被罵 (事實上有成員在之前的場次跌下台)。最令我感到無奈的是，他們未能就事件講個人感受。這應該是公司的要求。當過了一段時間，在他們要重新公開露面時，才陸續在IG隱晦地講感受，這似乎也是公司的安排。
對他們被禁言，有觀眾感到失望。觀眾期望他們為此事發聲，起碼分享真實感受，是因為他們出身自真人騷，在節目中長時間身處鏡頭下，向觀眾展示了較為真實的一面。他們沒化妝、不顧儀態的樣子照樣播出街，犯錯、與隊友爭吵、講錯話，也照樣播出街。甚在《調校你MIRROR》中，他們連與隊友的心結 (起碼部份) 和對瘋狂粉絲的害怕也公開讓觀眾知道。他們自己經營個人IG和TG Group，會直接和粉絲對話。也有成員本身比較敢言，如Edan多次在ig live中直率地回應敏感話題。VIU TV總經理曾說過MIRROR的走紅，「並不是公司投放多少資源去『捧紅』他們，而是要樂迷或觀眾認識他們最真實的一面，除了唱功和舞藝外，更重要的是認識他們的為人和性格。」
但是，在意外發生後，他們不能讓人知道自己的真實反應。這個偶像團隊的一大優點︰真實，在這件事情上消失了。
我不是怪他們，有約在身，便要聽公司的話，不能公開講某些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們有多少人可以在公開場合暢所欲言？而且講了，又會被記者寫，不知會怎樣發酵。但我又不禁有點失望，他們是否除了祝福阿Mo早日康復，就沒有別的話可以公開說？至少我作為一個粉絲，會對這件事情感到忿怒。但對他們來說，這似乎是不能表露的情緒。
除了演唱會意外，MIRROR還有其他問題要面對。例如極端粉絲騷擾行為、粉絲之間的爭執、成員的當紅程度不一。長此下去，他們仍能一條心表演嗎？他們的公司一直讓人有只顧賺錢的感覺，將他們吊高來賣，公關技巧差劣。他們真的不會受到影響嗎？
曾帶給我們希望的MIRROR，情況令人擔心。現在看回馬教授那篇文章，覺得很唏噓。
希望感到迷茫的成員能走出困局，找到自己的方向。希望終有一日我們能再次聽到他們演唱《WARRIOR》。
p.s.這篇去年已寫好，改了很多次，一直猶豫著不知是否貼出來。但我想寫寫MIRROR，要寫，便不能不提這首「心中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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