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尼舍林的女妖》(下)

(續上篇) 看了這些評論，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想起來，我以前會因為覺得某人是好人(或無害的人)，就算相處得不舒服也不懂反抗。例如很久以前曾有人經常找打電話給我，但我根本不想聽。對方會埋怨我不接電話，就算接了電話聲音也很累。但我放工後有很多事要做，沒太多時間講電話，而且也會選人來講。加上我真的累了，不想扮精神。但對方是個善良的人，又遭遇不幸，我不理會對方好像很無情。但自從學會「情緒勒索」這個詞，我便發覺對方的一些言行是情緒勒索，於是我便有勇氣回絕對方。就讓對方當我是壞人吧。沒有人想當壞人，但若我總想「當好人」，便容易委屈自己。一來，我連自己是否一個好人也搞不清楚，畢竟，我可能像Pádraic般一廂情願。二來，為了「當好人」而勉強保持一段關係，這想法並不妥當。再者，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與誰當朋友吧。

為何我常執著於要「當好人」？原因是最老套的「太介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我應該放下這個執著。

想起來，我有時候是Pádraic，有時候是Colm。現實情況不像電影中極端，只是有相似的元素。

當我是Pádraic︰

在加拿大讀大學時，我加入了由華人學生組成的校報學會。我是記者(其實更像作者)，我的編輯是一位同系同學。我們曾選修同一課，合作做project。我們會一起出去玩，會將自己的朋友介紹給她。我自以為與她很熟，但有次在選修另一課時，她選擇了和其他人一組做project (當中包括校報的另一位編輯)，而不與我同組，令我有點受傷。但在很久之後回想，我才猜到可能的原因。

首先想起來的，是一件小事。我和我的朋友們都是整家人一起移民的，與家人同住，不太獨立，可以經常出去玩。她則是一個人來讀書的留學生，自己租房子住，要獨自處理很多事情。有日下午我們約了出去玩，黃昏時我邀她一同吃晚飯，她說要回家吃飯。我說反正你自己一個人住，為何不和我一起吃，但她說一早計劃了回家吃。那時候我不明白她既然沒約其他人，為何不與我一起吃，覺得她一個人吃飯很寂寞。但當我搬出來住後，我便明白了。她可能想省錢，可能怕家裡的食材壞掉，或只是想休息。可以是任何原因。人是可以選擇一個人吃晚飯的。

然後再想起校報學會曾發生的一個風波—某位議員想在我們的校報登廣告，當時的校報主席和某些成員贊成，覺得有錢為何不賺; 有成員反對，覺得校報應保持政治中立，不該刊登任何政黨的廣告。那時候她和其她編輯(包括與她做project同組的那位)激烈地討論這件事，甚至想罷免校報主席，我好像因為只是記者，並沒有參與討論。其實我根本沒有想法，只是覺得各有各的道理。當他們在處理「大人」的事情時，我仍然什麼都不懂。那位朋友和另一位編輯比我成熟很多，我們不在同一個level。

也曾試過我因為很想去聖誕派對，而請某交遊廣闊的朋友帶我出席她會參加的派對，但她委婉地拒絕了我。我知道那是因為她的朋友與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社會階層和社交圈子都不同)，若我勉強出席，辛苦的會是我。幸好那時候我長了幾歲，頓時明白了。

當我是Colm︰

隨著年紀漸長，我也與Colm一樣覺得時間越來越不夠用，因此比以往更僅慎地選活動和朋友。這種心態，年紀相近的朋友自會明白。但我有位比我年輕很多的朋友，她便不明白。她常約我「出嚟玩」，但我連聽到這句話也有壓力，因我多數只能夠「出嚟食餐飯」。也不是不可以出來玩，但那可能是幾個月一次的事。我不像她有這麼多時間和精力去...... 你不能約我一星期後去海灘游泳，我要更長時間準備啊！我也不能經常與你外出，我有時工作很忙，也比你易累啊！

我和對方處於不同的人生階段，價值觀也不同，要做朋友需要多點互相理解。不過我們有共同興趣，而且我見到她在這幾年的成長。雖然我不認同她某些價值觀，但那沒有影響我們的友誼，我也不想只與同溫層的人做朋友。但是，有些事情我想告訴/勸戒她，但開不了口 (其實暗示過)，例如她的性格會令她失去一些她想要的機會。但我又想，是否我比她年長，便要「勸戒」她呢？與我年紀相若的朋友，多會清楚自己的性格缺憾，想改的自會努力，不用人提醒。若不想改變，朋友也會體諒。但對著年輕的她，總想她成長。

我也像像Colm一樣，疏遠過一些朋友。在大城市中疏遠一個人比在荒蕪小島上容易。有時是有心疏遠，有時是無心的，雙方只是漸漸不聯絡。

若大家相處辛苦，便不想勉強自己。人大了，不想再忍，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怕得罪人。這是年紀大的其中一個好處吧:P

p.s. 從加拿大回港後頭幾年，我和那位校報朋友也相約過幾次。有一次，她向我分享她的感情秘密，之後我們便疏遠了，可能因為那次她透露得太多，有點後悔，便不想再與我出來。但最近我發現她follow了我的ig。雖然我們的鴻溝仍然很大，但見識多了的我應該較能理解她。話雖如此，我已滿足於我現在與她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