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偵探冰室。食》談吃

「偵探冰室」系列最新一本的主題是「食」。「食」是一個討好的題目，容易發揮。香港人有名愛吃，也有很多美食，美食 X 推理應會很有趣。

不過我對飲食這回事感覺很矛盾，對過份追求美食感到不安。矛盾的地方，是我看不過眼某些人經常大魚大肉、豪飲豪食; 但我自己也愛吃，不時用吃來減壓，亦不是素食者，不知道自己有何資格批評別人。我可能只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讀書時曾在校報寫過一篇批評日本"All You Can Eat"自助餐文化和食客態度的文章—《所有你能吃的》，那時候想了很久如何收結，就是因為不想太過說教，也覺得我的文章未能完全表達到我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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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云，「五味令人口爽」。過分追尋味道的享用，反而令人味覺疲勞，食不知味。太過貪吃，更可能如《千與千尋》裡千尋的父母一樣迷失自我、變成肥豬 (mentally & physicallly!)。

亦很記得區家麟在《二十道陰影下的自由：香港新聞審查日常》的新書分享會中，表示電視台有很多很多飲食節目，因為講飲講食最安全。這是二十道陰影之一︰「取悅大眾，擁抱平庸。以大眾口味為由，製作平庸的節目......」

不過亦有很多為「愛吃」平反的聲音。很多人覺得追求美食並無不妥，正如追求種種人生享受並無不妥。食物是直接吃進肚裡的，講究一點也應該。有網友說人生苦短，「食一餐少一餐」，所以只想吃好東西下肚。「食」是親友聚會的助燃劑、能用來表達關懷和愛意。有太多太多例子了！例如小時候在外婆家的大食會、在加拿大參加的pot luck聚會，都是美好回憶。但是，偏偏越喜慶的場合，要屠宰的動物越多。如參加婚宴時，大夥兒笑口吟吟地對著一隻脆皮豬bb，一晚吃掉十多隻……

網絡圖片

我不是聖人，也不是素食者，我猜令我反感的，是有些人暴飲暴食，吃盡山珍海錯。可能是那份量和那講究程度令我驚訝吧，怕他們吃光海中生物。我加入了「香港街市魚類海鮮研究社」，知多了很多買魚和煮魚的知識。但是見過有人上載罕見魚類、浸魚翅和展示殘忍煮法的照片/影片。有人留言說覺得殘忍，立即被幾個人批評為偽善(說他們不也會吃大閘蟹)，諷刺對方入錯群組。 (浸魚翅那篇，甚至在未有批評留言出現，已有人先行諷刺「環保L」。) 我沒有留言加入戰團，但我本身戒了鵝肝和魚翅，也有好幾年忍口沒咋美味的大閘蟹，但這些畢竟不是日常菜式，我平日仍會吃魚和肉，也會吃白灼蝦。在這些人眼中，我也是偽善的人吧。

有人心情低落時會沒胃口，有人以「食」來舒緩，我是後者（還加上煮）。還記得在疫症最嚴重時那段wfh的時期，我在家果得慌，便會落樓買餸、買零食回家吃。煮完吃，吃完煮，覺得空虛睏倦又再煮/吃。現在會提自己忍口/手。我也會提自己不要以吃來減壓。

早前與兩位同事一起進行了一場「21日食素挑戰」，規矩可由自己定，很寬鬆。我為自己定的規矩是午餐吃蛋奶素，晚飯吃海鮮素（主要是魚）。但我發現就算吃海鮮素，在街外吃也不是有太多選擇。在外吃蛋奶素是個更大的挑戰。食肆的素食選擇很少，很多時只有一至兩款，除非你選肉食，然後請餐廳選「走肉」。但我又貪吃，不想只吃菜和飯。有次大夥兒去了間西餐廳，曾有素漢堡供應但後來在沒有，結果一間風格現代、餐牌有十多菜式選擇的餐廳，竟然沒有素食，令我意想不到。試那一次，我已不想再參加這個挑戰...... 在香港當素食者，要很有決心，我很佩服他們！

說回《偵探冰室。食》。在「食」這個大題目下，每個作者的故事取向都不同。而特別觸動我的，是柏菲思的《Heartless》。這篇的推理成份不強，不過氣氛營造一流，整篇給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故事講述一個禮佛吃齋的素食者與舊同學們每個月都相約聚會，但同學們每次皆舉辦海鮮宴，人人大吃大喝，亦追求名貴罕見的海鮮。其中一位同學常嘲笑他的飲食取態，令他動殺機。她有段描寫大家的吃相，像描寫變態殺人似的。這個故事令我想起李碧華的一個短篇。那篇寫一個富豪在宴席上吃掉一條以極殘忍煮法煮成的「半熟魚」(只煮熟魚的下半身，但魚未死，上半身仍有感覺，還要看著自己被慢慢吃掉)，結果他自己變成了別人宴席上的那條「半熟魚」，受回同樣折磨......

至於柏菲思則這樣描寫海鮮宴食客的食相：
//頭部遭生生擰斷，汁液自斷面溢出流下指縫滑至手肘，一堆堆黏糊糊的內臟混淆不清填滿內部，大口啜乾、拋棄。銳利的指扎入脆弱的腹部剝開，肉身紅白分明，放進嘴巴吧嗒吧咀嚼起來。爾傳來撕裂音，循去，一顆堅硬的頭殼蓋被強行揭開，褐黃色的濃稠物黏附在上下兩側。將軀體扳成兩半，塞入口腔猛吸，把肝臟和副性腺統統吞下，放口，拉出一絲唾液——//

因為作者剛形容了一單謀殺案的屍體狀況，再接到這一段，加上聯想到陳浩基的《魔蟲人間》，令我一時以為她在描寫殺人。

柏菲思在這篇道出一個素食者的想法，以及素食者常獲誤解、不受尊重的境況—起碼在香港如此。雖然這篇可能會讓人覺得偏激，但我很高興有作者探討這個題目。

這個題目我會繼續思考，所以這篇我沒有結論。有機會我會再談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