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

有說不要經常想當年。人應該向前望，而不是留戀過去。我以前會經常回憶兒時發生的事，但受這句話影響，近十年我已很少回憶童年事。而有段日子，我一直很少回顧，那就是我出來工作頭幾年的回憶。

為什麼不想回顧？原因之一是那時候仍對未來有很多幻想，覺得有不同前路在等著我。我可以發掘新的興趣，學習新的技能、認識新的朋友、建立新的朋友圈子。我還有潛能待發掘，甚至有興緻試新的造型打扮。但是，現在再沒有這種對未來的期待感。

另一方面，我那時候很笨，很多事情都處理得不好，做蠢事、講錯話、做錯決定、錯過了一些友誼、對不起一些人。我不喜歡那樣子的我。故不想回憶。

但是，在每年踏入春天的時候，濡濕的天氣總令我想起從前。有段時間我住在包租婆的家，廚房也不能用，放工後只能待在房裡。有段時間住在阿姨和表姐家，大家同住一室，交流卻不算多。有段時間住在一間過大的房子，有段時間住在一間過細的房子。奇怪的是，現在這麼愛下廚的我，卻記不起當時的晚餐是怎樣解決的。與阿姨同住時她會煮給我吃，那其他時候呢？我都在哪裡吃？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

有段時間喜歡一個人四處走。入行初期做的是「行街」，每天在不同地方下班，會四處逛，逛夠才回家。還記那時常吃街邊一包包出售的撈麵，會選「多蒜」。放假時會一個人坐車到九龍城看舊舖，也試過一個人到林村。去得最多的地方應該是旺角，會逛不同的商場(到現在還在想念家樂商場)。那時喜歡遊「巴士河」。那時候很多愁善感，會帶著紙筆到咖啡店坐，將心事記下(好像常常都有心事)。也嘗試寫小說，很多都只有開頭或一個意念。也報過寫作營，參加過讀書會，好像找到一些一起寫作的朋友，想一起做點什麼出來，最後卻不再聯絡。

想起人生中的過客。一起學攝影的相識、教我攝影的朋友、一起遊澳門的相識、在教會團契中相處過的相識、一起行山的相識、進修時認識的朋友、上編劇班時一起看戲談戲的相識、一起行盲俠行的人、我喜歡過的人、喜歡過我的人、觀察過是否有機會發展的人...... 他們現在生活得好嗎？

最令我懷念的是幾個舊同事。很多人說不要將同事當作朋友。但我們的相處就像朋友啊！出差台灣、深圳、北京時會一起逛夜市、逛書店、到各個旅遊景點。我們一起加班，上班時幾個人用電郵談話，話題千奇百怪，電郵串越來越長 (多放肆！)。有次八號風球提早下班，我們一起到銅鑼灣的型格二樓cafe After School坐。那時我被她們認為是說話很好笑的人，我在她們面前練「棟篤笑」，經常惹得她們嘻哈大笑。因工作關係，我們遇過很多有趣的人，到過不少特別的地方辦活動，見識了很多。我們會在街頭扮雜誌封面拍照。我們會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們會連同事的朋友也認識，一起去玩。

但是，轉工後，我和大部份同事都沒再見面。有些人明明可以聯絡，但知道大家都變了，便不想再聯絡。可能大家從沒當過真正的朋友。又或者某個關鍵人物不在場，戲便唱不成。總之，大家不可能回到從前那個相處模式。一度天天見面、覺得大家是朋友的人，再也做不回朋友。而仍有聯絡的舊同事，雖然依舊有很多共同話題，但少了那種「一起經歷」的感覺。

那時候喜歡扮「街童」。試過與朋友晚上坐在已關門店舖門前的梯級上，談話至深夜。試過在除夕夜遠離人群，在中央圖書館前倒數。試過與同事即興在海邊的空地上打邊爐。試過與幾個同事到樓上酒吧喝紅酒 (之前不知道有如此靜和高級的酒吧)，一起喝醉。談起酒吧，在前一份工的最後幾年，時不時會與幾個同事到酒吧喝酒。那些同事與我在工作頭幾年認識的同事不同(她們已陸續離職了)，大家沒那麼交心。那時候，我明白了在酒後談\論的一切都不用太認真對待。無論之前那晚談過什麼，第二天大家都不會再提起，大家又再穿回盔甲上戰場。

突然覺得失去了很多。但人在不同階段確是會有不同的社交圈子。人大了，考慮的事情與年輕時不同，很難會無所掛慮地在街上遊玩至深夜。大家都忙，大家都早了回家，大家都覺得約食飯約在方便大家的地方最重要。

如果不是天氣轉了，我是不會特意尋回這些記憶的。我不喜歡只有我一個人記得。看來又要把它們收回記憶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