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上)

 

想不到ViuTV的《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討論度這麼高，獲這麼多人喜愛。

我沒有看過原著《已讀不回死全家》。最初吸引我的，是題材和劇名。港劇少有求生遊戲題材，很好奇會怎樣拍。劇名《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改得好。「盛夏」和「綻放如花」，令人想起青春的美好，但故事偏偏是說一班中學生被逼玩死亡遊戲，有很多人將會死亡— 我甚至猜過會否他們全都死了，說這句話的人是這班6A學生的鬼魂。中學最後一個暑假本應是美好的，擁有青春的年輕人的將來本應有無限可能，但他們卻有可能活不過這個盛夏...... (後來才發現「綻放」指「爆頭」，即是死亡遊戲的殺人方法。片頭動畫有一幕是一個學生的頭爆開後，在頭的位置長出一朵彼岸花。)

我喜歡看新演員演戲，但最初只是抱觀望態度。因這類題材不易拍，對演技要求高，新演員演學生也未必有說服力。功力不夠的話，拍出來可以很災難。不過我對導演陳健朗有信心，而且就算新演員演技稚嫩，我也有興趣看看香港有什麼新人。沒機會演出又怎會有機會進步？ (以下半劇透)

第一集我覺得只是一般，覺得發生這麼誇張的事，學生們的反應過於冷靜，不太真實 (不過誰又會知道發生這種事，人的「正常」反應應該怎樣？我不喜歡，可能只是他們的反應未能說服我。)。另外，在這一集，可能為了快速交待各人的關係和性格，出現了密集的「示愛場面」︰男主角(何晞賢)一步入校園便有位喜歡他的女同學(Karman)纏著他，接下來女班長(Elaine)便笑他不敢向暗戀多時的女同學(陳佩珊)示愛。之後他的好友Billy也催促他示愛，卻被Karman搶先一部走過來約何晞賢看戲。何晞賢沒理會她，而是鼓起勇氣走去約暗戀對象 (明明一直都不敢)...... 這部份我覺得很突兀。而 這時全班同學的電話已被admin 加入死亡群組，所以我正在思考他們入了群組的事，不耐煩看這些情情塔塔。

這集讓人有很多問號，例如有學生死了，為何出現的不是警察，而是科技公司MTCC的人？為何他們可秘密處理學生屍體？為何MTCC像秘密組織多於科技公司？雖然我還未對劇中心投入感情，但這些懸念足以吸引我看下去。之後便覺得越來越精彩。轉捩點是admin給女班長Elaine秘密任務的那集。

本來全班都要依照admin的規則「玩遊戲」，例如若收到dm時，要半小時內要回覆，而令遊戲結束的方法，是「四個目標人物」死亡或只餘兩個生還者時。女友被害死的高材生石曉陽主張解決四個目標人物來結束遊戲，但孤癖又聰明的女同學楊悅盈不跟這套遊戲規則，而是想找出admin身份，認為這才是結束遊戲的最佳方法。所以當admin私低下傳訊息給Elaine，要她進行秘密任務時，觀眾才知道楊同學的方法是對的，因為admin很奸芧！你可以說Admin的行為很不公平，但admin逼學生玩這個遊戲便已經不對，學生不應妄想乖乖聽話便會沒事。

劇情發展到這裡，同學猜「四大目標人物」是當初欺凌已退學的羅彥輝的四個同學。他們是班上最頑劣的學生，被同學稱為「四大好人」(「四大惡人」的戲稱)，當中包括與何晞賢、允仔和Elaine友好的Billy。羅彥輝是個內向怕事的人，因此常被「四大好人」欺負。最嚴重的一次，原來是因為Elaine而起。她不見了手機，懷疑是單獨留在課室的羅同學偷的，於是四位同學便借著為她出頭肆意欺負羅同學，就算後來知道怪錯了他，他們仍然沒有收手。身為班長的Elaine為了與「四大好人」保持良好關係，並沒有盡力阻止他們。所以若說「四大目標人物」就是欺凌四人組的話，那連同Elaine其實有五個人。

以死亡遊戲為題材的戲劇多會反映人性黑暗，這套也不例外。在這一集，admin要控訴的是Elaine的偽善。這位負責維持秩序的女班長在班裡吃得開，多少是因為她在「執法」時有彈性，會鬆手給「四大好人」，就如警察會維持與黑道的權力平衡關係、不會趕盡殺絕一樣。這樣，他們才不會找她麻煩，同時給她面子，在課室內不會玩得太放肆。而因為他們之中有她的朋友Billy，才能控制其他三個壞同學。

女班長的圓滑做法是人之常情，但羅同學的欺凌事件，其實正是考驗她的時候。無論她平時對四位同學多鬆手，也應該阻止這樣過份的欺凌。這段的描寫令人信服—她不是沒有阻止，只是沒有「歇力」阻止。事件在男廁發生，她進入不了，預計不到會越演熱烈。但她為什麼不找老師呢？因為若老師來了，會知道她在欺凌剛開始時沒有制止，會對她失去信心，或會令她不能繼續擔任班長。此舉也等於背叛了Billy。這集的標題是「正直」(每集的標題都改得用心)，諷刺這位形象正直的女班長，其實並不正直。但想深一層，世界上有很多像她的人，或許你和我也如是。鐵面無私的人並不多。 余子穎演女班長演得不錯，令我一直擔心她的安危。之後我便「入局」了，關心學生們的安危，也喜歡在討論區與其他觀眾一起討論劇情，猜測誰是admin、哪一個將會死亡等。大家都看得很肉緊，亦出現了一些有意思的討論，如關於校園欺凌。到底有沒有方法阻止？受欺凌的人為什麼不反抗？他們的內心世界是怎樣的？

我喜歡此劇在每個階段有不同主題，由一間學校的問題(校園欺凌、失職的老師、功利的校長等)，講到不受控的科技發展、不受控的惡勢力、如何面對強權等。既描寫人性黑暗，也描寫了人性光明。曾被欺凌、為人孤癖的楊悅盈，為了找出真相、保護同學而多次冒險; 被針對、被誤解也一往無前。何晞賢的好朋友允仔平時處事一派輕鬆，但為了不再有好友被殺，單人匹馬去找「四大好人」。高材生石曉陽剛開始時並不討好，只用他認為對的方法去保護同學，又不聽在MTCC工作的姐姐話 (但也有可能是劇本寫得不夠說服力)。但他後來有反省，承擔錯誤並盡力拯救朋友，是個正面角色。

劇裡的大人不是冷酷無情，便是軟弱無能。邪惡公司高層只顧自己利益、賤視學生人命。老師口裡常說鼓勵學生的話，其實幫不到學生們。周Sir不是壞人; 在與學生做生涯規劃面談時，他其實很了解每個學生的個性，看出他們沒說出口的問題 (例如知道阿純的選科是母親的意思，她心儀的是另一學科，也知道班裡的「小丑」賴志勇為了獲得友誼而委屈自己。) 。但在學生出事後，他沒有多做一步，沒有用實際行動去幫助學生 (他每次行動都是楊悅盈逼他的)。學生的好朋友死了，他只叫對方回家好好休息，離地得很。不過這裡也讓我反省，我平時也是這樣對待別人嗎？

劇中點出學生為何不信任「大人」。MTCC的老闆和專做dirty job的部門主管(阿豪)固然冷血無情。但是在裡頭的「好人」的職員，學生也不會信任。例如石曉陽的姐姐派同事去「救」楊悅盈時，他說他不像「隔離部門」般會殺人。但他明明為同一個邪惡老闆工作，憑什麼叫那位學生如果相信他？到這裡我才想通石曉陽為什麼這樣看她的姐姐。未婚夫被公司害死，怎能繼續在裡頭工作？

在這裡要讚一讚殺人主管阿豪，他讓人相信他有能力殺人，也演得很討厭。有一幕有人問他，「你覺得咁大件事可以冚得住咩」？阿豪像聽到最好笑的笑話般，笑了好一會才反問對方︰「大件事？」他們根本無法無天。

總的來說，這套戲各方面都做得很用心，如已有不少人稱讚的美術、取景和拍攝。要在今日香港營造一個復古未來主義(retrofuturism)的世界，令戲裡的香港不像現實中的香港，場景佈置、道具和取景都要花心思。例如他們用的是舊式電話和「大牛龜」電腦。我覺得他媽哥池特別有心思，既有懷舊感又加插了相應劇情。屋邨的取景做得好，如何晞賢和兩位好友常聚腳的屋邨花園格仔上蓋，以及壞孩子的保齡球場「私竇」，都有年代感。懷舊元素令劇集更吸引。而9塊鏡子組成的訊號發射器則令劇集具有「未來」元素。片頭動畫做得很有格調，主題音樂亦很有feel。特別一提是有兩集的片尾曲用了達明一派《青春殘酷物語》(其中一次用了觸執毛的翻唱版)。

如前所述，每集以二字標題點出該集主旨，開場時接受生涯規劃訪問的學生便是該集的重點角色，這些編排很好。不過劇本方面，有些地方我嫌交代不清，要觀眾去猜 (交代不清與留白是有分別的，如需要觀眾「腦補」太多的話，我覺得要寫清楚些。)。例如周sir的結局我覺得可以處理得好些，現在有點不清楚他的心態是什麼。又例如石仔一開始見到姐姐便像失去理性，感覺太誇張，也容易令觀眾覺得演員演得不好。不過這些都沒有影響我對這套劇的喜愛。

Maniac《仍有心跳脈搏》 (feat. Marf 邱彥筒) Marf是飾演楊悅盈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