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kiff 2019電影筆記︰《無主之作》(Never Look Away)

因為喜歡《竊聽者》(The Lives of Others)，所以臨時加碼看了導演的新作《無主之作》(Never Look Away)。

電影的時代橫跨納粹至東西德分裂，透過一個藝術家的成長經歷，帶出政治對藝術的影響，亦探討了什麼是藝術、藝術家在大時代怎樣自處等問題。故事取材自藝術家Gerhard Richter的經歷，雖然改編了不少，但發生在他身上那件真人真事的確震撼。最像創作出來的情節如來是真實的。

電影以一場在Dresten舉行的頹廢藝術展(Degenrate Art Exhibition) 作引子——納粹政府打壓現代藝術，禁止一批現代藝術家展覽和出售他們認為是反德國的 「頹廢藝術」，更將這些作品以侮辱性的方式展出，是為」「頹廢藝術展」。居於Dresten的小男孩Kurt隨美麗的小姨Elizabeth參加這個展覽，在導賞員大肆鞭笞這批作品後，Elizabeth偷偷對外甥說她其實很喜歡其中一張作品。Elizabet喜歡藝術，知道Kurt有藝術天份，希望讓他明白什麼是真正的藝術。可惜她因為患上精神病而被政府強行絕育，及後更與一批精神病人及智力有問題的人一起被送進毒氣室。疼愛Kurt的姨姨就此從他的生命裡消失。

（下有劇透）
戰後，Kurt當教師的父親因為在戰時加入過納粹黨而失去教席，喜愛繪畫的他沒錢讀藝術，只好去當畫招牌的工人。見他藝術天份高，好心的老闆資助他到藝術學院就讀。這時，東西德已分裂，東德在蘇聯治下，獲認可的藝術又是另一面貌。藝術家要為群眾服務，藝術要跟社會現實主義那一套走，個人主義依然不獲接受。老師更嚴正地警告學生，藝術不是「me、me、me」。Kurt心底是自由派，縱使跟隨藝術主流能讓他豐衣足食，但他漸漸受不了這一套。後來他放棄東德的一切與妻子移居西德，並入讀著名的藝術學院。在這裡，藝術家進行任何創作也可以，他擅長的繪畫藝術更被認為太老派、已過時。一下子獲得藝術自由的他，反而變得十分迷惘。他該如何透過藝術表達自己？

Kurt與妻子的愛情故事是電影的另一主線。原來他妻子的父親正正就是判決他姨姨命運的納粹醫生。這醫生不單對別人的女兒狠心，對自己的女兒也狠心。幸運地逃過法律制裁的醫生，到底心裡是怎樣想的？他有沒有悔疚？Kurt又會否發現他的身份？
（劇透完）

電影全長三小時；因為劇情豐富、影像悅目、配樂動聽、演員漂亮，所以觀賞時不覺時間流逝。雖然題材沈重，但電影不時有輕鬆幽默的場面緩和氣氛，很多都來自Kurt與藝術學院同學的互動，也有他與女友父母的角力（但他與未來外父角力的場面我覺得不應變成笑位，因這個父親太可怕。）。當Kurt入讀西德的藝學校後，導演盡情取笑一些看似前衛、事實上沒有靈魂的當代藝術。學校老師Antonius van Verten看起來是個crazy artist，創作令人難以解讀的藝術，教學也顯得隨意。但他的藝術原來從他的真實經歷而來。他知道Kurt的困惑，於是他設法令Kurt明白，藝術可以是關於「me、me、me」的。Kurt在他的啟發下最終找到屬於自己的藝術。

這套戲最令我想不到的是，我以為電影會有復仇或救贖的成份。原來沒有。電影主要講藝術和「美」。導演選用漂亮女角，展示女性胴體，應該也出自於他想展示「美」，但就不免帶有男性凝視。Kurt的妻子（Paula Beer飾演）個性柔弱，只能忍受父親的強權。幸好她遇上Kurt（並在這裡終於來點反叛），才能逃離家庭。但她為丈夫的藝術生命犧牲，讀時裝設計的她在西德只能當車衣女工，未能發展自己的事業。看來她樂於當個小女人。但電影只是用幾個鏡頭來表達這一點，並沒有深挖下去，我不知道她心底裡對此有沒有意見，不知她是否樂於成為男主角的陪襯。

電影沒有復仇成份，我最初是有點失望的。Kurt不會替這位疼惜他的小姨復仇嗎？這個在暴政下痛苦犧牲的漂亮少女，就這樣被歷史遺忘了嗎？但想深一層，這個結局可能更好。Kurt從來沒有忘記小姨的教導。他以自己的方式紀念Elizabeth。Elizabeth在Kurt的筆下永遠活著，漂亮地。

電影設映後談。導演在分享時說《竊聽者》講的是藝術如何影響人生，這套講的是人生經歷怎樣影響藝術。大眾明明輕視藝術，覺得藝術無用，偏偏政權重視藝術，千方百計要控制藝術家，很諷刺。他說電影拍完後，他邀請主角原型Gerhard Richter觀賞，但老人家不肯看。導演認為，若電影忠於事實，要Richter回顧這段痛苦經歷會很殘忍，若電影偏離現實，那麼便不值得他花時間看了。所以導演雖然覺得可惜，但卻理解。

《無主之作》(Never Look Away)，德國，2018
導演︰Florian Henckel von Donnersmarck
官方簡介︰
重返導演成名作《竊聽者》（2006）暗黑時代，回望納粹張狂過渡鐵幕圍城的歲月，政權更迭對思想壓抑並無二致。未忘孩提時目送姨姨被關進精神病院後命喪毒氣室，少年畫家與納粹醫生女兒結婚後，決定擺脫蘇共寫實主義箝制，投奔西方，師承自由派教授追尋藝術真實。德國當代藝術教父李希特及波依斯身影隱現，老大哥幽靈更無處不在。史詩格局作直視祖國三十年歷史輪迴：真相縱使殘酷，終究比謊言美麗。獲提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