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心世界: 好黑~ 舞台劇《禁式極樂園》(The Ne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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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舞台劇觀後感很難，因為很多劇演出場次不多，寫得來，有興趣的朋友已來不及看了。一套劇演完，未必會有重演，或者要到外國才看得到。那麼，我可否劇透？適量劇透會讓人知道那套劇的精彩之處，反正未必重演，就讓沒機會看的朋友知道多些情節吧。但如果重演，那不就會影響別人的觀賞樂趣？

《禁式極樂園》(The Nether)是一套看之前不宜知道太多[情節的舞台劇。本地有影評人將結局也寫出來，我不會這樣做，但透露得太少的話，未看過的朋友又不會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只有盡量拿捏當中的界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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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看揭露人性陰暗面、調子灰暗、挑戰道德界線的戲劇。有人說，現實中的黑暗事還不夠多嗎，為何還要看這種劇？看得多，人不會變得更悲觀嗎？但我覺得反映人性真實的戲才好看，亦令人思考更多。回想我看過的舞台劇，7A班戲劇組的《想死》和《幸福太太》；莊梅岩寫的《聖荷西謀殺案》和《法吻》；林奕華的《恨嫁家族》；都是黑色或灰色的。

《禁式極樂園》由美國編劇Jennifer Haley撰寫，澳門的卓劇場作粵語初稿翻譯，本地機構Paprika Studio製作。故事發生在未來世界，那時候互聯網名叫「The Nether」，比現在的互聯網威力更強大，與生活的關係更緊密。人們在裡頭以虛擬實境的方式工作、學習和遊戲。學生甚至不需要真人老師，原本的老師只淪為類似社監的角色存在。未來世界很多物種已滅絕，環境比現在更差劣，於是有人寧願「crossover」，即終生留在網絡世界，以他們喜歡的樣貌視人，真身則靠維生儀器維持生命。若家人想與他們見面，只能登入網絡，在虛擬空間與他們相見。這種人被稱為「網影」。

故事在一間偵訊室展開，網名叫「爸爸」的中年男人賈先生與一個偵查網絡罪案的女探員Morris相對而坐。這個男人設計了一個叫「密園」(Hideaway)的空間，聘請成人員工扮演小女孩，讓客人付費享受她們的服務。至於「服務」是什麼？不外乎是「性與暴力」。客人可以與小女孩談天、玩耍、發生關係，甚至用斧頭劈開她們，以滿足在現實世界滿足不到的慾望。除此以外，密園的本身設計也是個吸引客人的重要元素。密園的時空是英國維多利亞時期，大宅是維多利亞式設計，裡頭的人物全都作維多利亞時期打扮，舉止談吐也是那個年代的。除了員工外，客人也要進入角色，不能提及真實世界的事物，不能用現代人慣用的詞匯。密園永遠鳥語花香，陽光明媚；小女孩永遠是同一模樣，不會長大。大宅的主人，也是遊戲的設計者「爸爸」，擁有最大權力。他疼愛住在大宅的幾個小女孩，小女孩可以向他撒嬌，但不能僭越，要聽爸爸話。而這男人另一個強大的地方，是他所創造的虛擬空間比其他空間要來得精緻、美麗、有品味，亦非常有實感，令人容易沈迷其中，更有人想crossover，永遠留在裡頭。

探員Morris的父親是個離棄妻女的網影，所以Morris對這個能令人上癮的網絡空間十分敏感，更何況密園提供親近小女孩的服務，簡直道德淪喪！於是她誓要查出誰是「爸爸」，令他不能繼續「作惡」。戲一開始，她已成功找到「爸爸」真身賈先生，正在盤問他，希望逼他說出密園的server位置。她亦找到想crossover、永遠留在密園的物理學教師杜先生，向他盤問。她想知道，為何密園這個虛擬空間會令這位老先生戀戀不捨，足以令他像她父親般離棄妻女......

看完偵訊場面，觀眾都急不及待想進入他們口中的密園一窺究竟。劇團運用影像投射，轉眼間，場景便變成維多利亞大宅，賈先生以一身維多利亞紳士的造型出場。與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叫曈曈的小女孩，是密園的其中一位員工。曈曈金髮、大眼、厚唇，穿著日本Lolita服飾，正在向「爸爸」撒嬌。從對話中，觀眾知道爸爸以乎在幾個女孩之中最疼曈曈。但曈曈與其他女孩一樣，都要遵守密園的規條，亦要服侍客人。她似乎也有服侍爸爸，更愛上了爸爸。但「愛上爸爸」是一個不能觸犯的禁忌。與此同時，新客人栗子先生初訪密園。這位年輕紳士對密園的一切十分好奇。觀眾得以透過他的眼晴了解密園的運作。栗子先生由不習慣密園，至經常到訪，更與曈曈越來越熟絡。曈曈很喜歡栗子先生，經常與他玩至忘形；這一切，都看在爸爸眼裡，一段「三角戀」似乎在形成......

短短1小時40分鐘的劇，已有多個主題令人思考︰在虛擬世界所犯的罪是不是罪？你可以說現在的網上遊戲也充滿性與暴力，但如果那是虛擬實境，實感極強的呢？不是有種說法是接觸暴力遊戲多的人，在現實中會令人更暴力的嗎？若你覺得殺人遊戲沒問題，那麼孌童遊戲呢？那又如何？如果虛擬孌童是罪，為何在網絡遊戲中殺人可以，孌童不可以？界線在哪裡？又，那些虛擬小童是由成人扮演的，你情我願，且只是精神出軌，能說是犯罪嗎？

若用家只在虛擬世界犯罪，在現實世界中蹈矩循規，那為何阻止他們玩這些遊戲？這引伸出在這個虛實交錯的世界，哪個世界的我才是真的我這個問題。很多時，我們在現實世界會對人有所提防，不會輕易對人交心，在網絡世界反而更放心展現真我，能說網上的我不是真實的我嗎？而且在「The Nether」的世界，人們待在虛擬世界的時間這麼長，會否終有莊周夢蝶之感，分不清哪個世界才是真實的？

在虛擬世界，雖然我的外貌不同，但我可是投放了真感情啊！再多想一個問題，如果我愛上了在虛擬世界的人；那麼我愛上的，是真正的他／她，還是我幻想出來的他／她？這問題有點像「你愛一個人的肉體還是心靈更多」這個永恆的疑問，很難解答。愛上虛擬世界的俊男美女容易，愛上現實中充滿缺憾的人較難。不過，虛擬世界又造就出精神戀愛，無論對方是男女老幼，你也可以用靈魂與對方交往。這種戀愛，可以說是超越肉身的。

為什麼談到戀愛？因為劇中這部份觸動了我。劇中人都為情所苦。而每段關係，都有最少一個阻力在裡頭，包括獵人和獵物、老闆和員工、成人與小孩等，相愛太難。此劇也令我聯想到性小眾的情與性。難道他們只能躲在世界的暗角尋找自己的快樂？他們已藏在最幽暗之地，還有什麼地方礙著你？

說回舞台劇情節，裡頭有一個謎。究竟「爸爸」愛不愛曈曈？沒錯，身為「爸爸」，身為公司老闆，他有操控曈曈，但他是否愛她？愛她的話，他愛的只是「曈曈」的身體嗎？若曈曈不是如此精靈慧黠，他會如此喜歡她嗎？不過，愛上他的女孩都要被送走，他送走她們時，懷著哪種感情？是否他無論多疼曈曈，她終究只是大宅其中一個女孩；要送走的，他最終都會送走。

我還有一個要問自己的問題——我同情「爸爸」嗎？這個角色無疑充滿魅力，說辭有說服力，要同情他不難。但是，將自己的感情藏得很深的「爸爸」，可能欺騙了曈曈，也欺騙了觀眾。他可能只是個自大自私、擅於操控人的髒老頭...... 原來到頭來，我怕自己被他欺騙。

一套劇能令我如此思潮起伏，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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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談談我對演員演出的感想，我覺得演員都演得很投入，令人容易入戲。曈曈這個角色很難演，一個本地成年人如何做到有外國女童的感覺？「港女」已經有太多負面標籤，天真、作狀、「BB聲」都是罪，演員稍一不慎，便會變成令人討厭的「港女」。但曈曈這個角色，是不能令觀眾討厭的。撒嬌與作狀只有一線之差，這位年輕演員竟然拿捏得到，我覺得她很厲害。但是，一想到曈曈的年齡設定，就令人不安。如果這角色由一個年齡相符的女孩來演，我怕我會受不了，也不會這麼同情賈先生。杜先生感覺較為低調，但在最後一幕我卻感受到他的魅力，與他聊天可能樂趣無窮呢！Morris是最難令人同情的角色，沒人喜歡道德判官。不過飾演她的演員由最初的冷靜變得越來越激動，表露越來越多內心世界，打動了我，足以令我體諒她這種行為背後的原因。若是無情，她便不會有這樣的表現。但是，她對賈先生是否太過苛刻？這角色始終令我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