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體驗記(二)

圖片來源︰Marie Claire

難民體驗的活動主持人也知道，就算體驗多麼令人難忘，但活動完結，回到現實世界，我們只能跟著生活流。所以，主持每人派一本筆記本，著我們在過程中寫下感想，寫下有什麼是自己可以做的，還派給每人一張明信片，著我們寫下三個能即時進行的行動，希望我們在收到明信片時會按計劃進行。

其他參加者有專業人士，有教育者，亦有本身關注難民議題、已經在做義工的人。我呢？我一個人能做什麼？我想我能做的只有捐錢、看多些國際新聞、以及關注和幫助身邊的弱勢社群（未必是難民）。

如我所料，一回到現實，人便被忙錄的公事和私事追趕，閒暇時間全用來休息、減壓和玩樂，根本沒辦法好好回想這場經歷。你看，我連文章也過了這麼久才寫成第二篇！

說回難民體驗，最難忘的是一場戰地難民體驗。我和其他參加者穿著民族服裝，被無時無刻大聲呼喊的軍人帶到難民營中，期間經歷粗暴的審問、呼喝、被槍指嚇、被打翻食物、被人指向東又指向西。很快地，我已變成戰戰兢兢的順民。只能低頭、下跪（想不到竟成為體驗中的自然動作——原來在那個情況之下要下跪很容易），因為不跟著做便有機會死！我感到自己已不是一個人，而是死物，完全受控於他人。原來反抗並不容易。

我們連覺也睡不好，與旁人講多半句話也沒機會。身邊人隨時被捉去，「被消失」，根本沒機會聯合反抗。我們除了被粗暴對待，還不斷聽到遠方傳來炮彈聲，所以經常處於壓力之下。與家人失散、吃不飽、睡不好、沒私人空間、沒有獲得保護，分秒都在擔心安危；男的怕被打、被殺，女的怕被強姦，人人都擔心家人的安危、不知是否有機會再見...... 這就是難民面對的現實。

最後，我與其他婦女被捉去獻身予將軍。一個女人的價值就是這樣。主持人後來說，有難民營的婦女為了家裡的男人不會被殺，情願自己外出拾柴枝或擔水，因為「女人最多咪俾人強姦」，總好過家人被殺害......

在這場體驗後的debriefing，主持人說我們經歷的只是真實情況的皮毛。我們只經歷一天，但這是他們的一生。戰事一開始，你會突然失去家園，可能與家人就此失散。然後你茫然等待漫長的戰爭完結。就算你捱得過，戰爭結束後，你可能一世也重建不到你的家。最先獲重建的是醫院等大型建設，政府未必有餘力理會你的處境。你千辛萬苦回到家，房子可能已倒塌，你會睡到街上去。又或者，你會發現房子已住了其他人，你要想辦法趕對方同樣可憐的一家大小出去，讓你和你的家人能入住。

要記著，難民本身是尋常人家。他們不是天生命賤，他們只想好好生活。

又，很多人會說在政局動盪的國家生活，為何還要生兒育女，將孩子帶到這個世界受苦？這是個具爭議性的話題。活動主持人說，下一代能帶給他們希望，孩子會讓父母得到對抗世界的力量。他們已失去這麼多，是否連有自己的孩子也不被允許？主持放了一套紀錄片，講述一班義務救援人員在因炮火而倒塌的樓房下救回一個嬰兒。他們將嬰兒稱為「奇績嬰孩」，現已長大成小童。其中一位救援人員說每次見到這個孩子都受到鼓舞，這孩子燃起他救人救災的火熱之心。在這方面，其實人與一般動物無異——繁衍後代、為後代犧牲是本能。主持人不是為這些父母說項，而是認為我們不應站在道德高地隨便指責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