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的fan fiction－－《天意》

看了內地作者錢莉芳的「歷史科幻小說」《天命》後，才回頭看她那備受讚譽的處女作－－《天意》。

歷史

《天意》的主角是楚漢時期傑出的軍事家漢信。他年輕時際遇不好，找不到工作，吃也吃不飽，只能投靠他人，被視為一個不事生產的懶人。他最有名的經歷之一，便是在受街頭的小混混欺負，當眾受「跨下之辱」（這個「辱，竟然有名得被史書記載下來）。後來他終於謀得官職，跟隨項羽，可惜不獲重用，職位低微。因此他轉投劉邦陣營，但同樣不獲重用，甚至犯了軍法，被判處斬。幸好他在臨行刑時向劉邦看重的夏侯嬰喊了一句話（大意是既然劉邦要用人，為何還殺壯士），才被釋放。夏侯嬰向劉邦推薦他，但他仍然沒有得到劉邦重用，於是他乘夜逃走。賞識他的蕭何在月夜將他追回，再向劉邦進言，終於令他獲封為大將軍。此後，他戰無不勝，助劉邦奪下江山。但最後，怹因為功高蓋主，太感情用事和缺乏危機意識，被當年賞識他的肅何騙入宮，死於劉邦的妻子呂后手下，並誅他三族。（古人真殘忍！）《天意》的佈局與《天命》相似，前半部主要講韓信的經歷，科幻和「解謎」部份集中在後半部。

歷史比小說更有趣。根本不用小說家再創作，韓信本身已是一個傳奇。單描寫他的曲折經歷和行事為人已經夠吸引。但如果作者只是將歷史小說寫好，沒有加入科幻元素，便不會如此受注目了。

科幻
剛才說的是歷史，那麼科幻部份在哪裡呢？在韓信還是無名之輩時，他遇上一個黑衣人，那人說他的主內可以幫助他達成夢想。但他那時候年少氣盛，一口拒絕。黑衣人說十二年後再來找他。十二年後，韓信仍然不得志，空有一身本領卻不受重用，在黑衣人向他展示神力後，他終於屈服了。不過，黑衣人不是白幫他的，他要韓信幫他主人一個忙。究竟他要做什麼呢？黑衣人的主人究道是誰？他所做的事會對人類構成什麼影響？

除了黑衣人這個設定，小說的前半部就與一般歷史小說差不多，作者忠於史實，更將故事寫得引人入勝。意想不到的是，故事到了中段，筆鋒一轉，竟出現愛情元素！作者錢莉芳發揮想像的地方，原來除了科幻以外，還有「愛情」。

愛情
史書雖說韓信有妻兒，但沒有相關細節，於是作者便大膽地為他安排一個女伴－－季姜。遇到季姜時韓信已成了齊王，但季姜不是貴族公主，只是前朝一個官的女兒，亡國後只能做下人，為韓信梳頭。但她才智過人，足以與韓信平等地溝通。甚至能協助他處理大事。她長得不漂亮，只有眼睛長得很精靈。這個角色設定，令我想起金庸《飛狐外傳》中的程靈素。不過，男作家比較殘忍（也比較老實），男主角就是愛上一個大美女，而沒有愛上程靈素。女作家則安排這對地位懸殊的男女成為大家的心靈伴侶。雖然作者的意願良好，也將這對柏檔寫得很有趣，但剛開始「轉調」時，我很不習慣。前段給人感覺比較酷的韓信，在遇上季姜不久便說起「你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我喜歡你的不一樣」這種對白來，十分突兀。幸好後來漸入佳境，他們的關係有感人之處，長得不漂亮但沒有那種聰明才智的的女讀者（如我）亦容易投入。

看到這裡，我才赫然明白這本書其實是韓信的fan fiction！怪不得作者將這個角色寫得這麼吸引。相信韓信是作者的偶像（錢莉芳是歷史科老師）。因為韓信死得可惜，所以作者想為他編一個淒美的故事，將他塑造成一個大英雄。

訊息
至於那個科幻穚段，感覺比《天命》裡的橋段平實和高明多了，作者起碼沒有過份地將各種古籍附會，沒有寫得過於天花亂墜。不論你是否喜歡她的科幻點子，也不得不欣賞她藉著科幻點子所表達的訊息。《天命》教你面對現實，不要沈溺於過去的事。《天意》的訊息，我更為喜歡。有曠世軍事才華的人，是終生不得意，但無風無浪地過平凡的一生好呢，還是能發揮所長、名成利就，卻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好呢？擁有軍事才能，即「殺人」的才能是否一件好事（韓信雖竭力減低傷亡，但打仗不免要犧牲人命）？黑衣人說，有些偉人在死後才留名，是因為皇帝忌才，情願追封一個死人，也不願有活人威脅他的地方。真的很諷刺！

政治
這個故事，令我再次感受到政治的殘酷。政治關係中只有合作者和敵人，而沒有朋友。不能感情用事，甚至不能感恩圖報；要永遠保持清醒，知道自己的位置和各種利害關係，不能輕易信人。看歷史書，只有很少忠臣能安享天年，有更多人慘死。我不禁想，為何人性會醜陋如斯？為何上帝會容許這樣一個世界存在？

我很慚愧，之前只從教科書和電視劇中隱約知道韓信的故事，從未好好讀過他的事蹟。我所知道的，就只知道「跨下之辱」和「持才傲物」（好像某些簡化了的歷史書提及過），多麼片面！看過他的故事後才發現，他的性格不能用「持才傲物」這四字以蔽之。究竟他是否真的「持才傲物」，其實也很難說清楚。他機智過人，有勇有謀，也有有強烈的自信心，這不是成功人士的特質嗎？如果「功高蓋主」是錯的話，有錯的應是「主」而不是臣。皇帝不應該如此忌才。進一步說，世上根本不應有「皇帝」存在，一個國家不應讓一個人手執如此大權。

還有一個論調，是爭奪皇位時多不擇手段也好，只要在位時做一個好皇帝便足夠。

我討厭這種價值觀啊！

難怪讀不好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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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裡的韓信說：「是的，我是有過人的智慧，然而，這智慧是什麼呢？戰爭，換言之，就是殺人。在這個幾乎沒有人是我的對手的時代，我的每一條計策都有驚人的殺傷力，這是上天所不容許的。」

芝說：「但妄人亂打一通會造成更多傷亡。有沒有你，他們都會照樣開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