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絲蒂的偵探小說

除了亦舒之外，另一位令我一直追看作品的小說作家便是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ite)了。
她的偵探小說，我看了四十多本，連短篇的也”殺”，因為真是太好看了。

這位”偵探女皇”，最突出之處是她對人物的塑造和心理描寫。有些偵探小說，故事講完了就是講完了，你會驚嘆於精彩的行兇手法與解謎過程，會繼續追看那位偵探的其他案件，卻不會太記得書內的角色。所有人物、情節和殺人動機都是爲了那個情彩的殺人手法而創造出來的。像金田一，雖然我很喜歡看，但看得多了便麻木了，變得無論故事情節有多動人，裡面描述的愛情有多偉大，都覺得是爲案情而造出來的。這個爲愛人復仇的痴情女子與前一個故事裡爲愛人復仇的女子並無兩樣，轉頭便忘記她們了。好看的從來都只是兇手如何殺人和金田一如何破案而已。

但克莉絲蒂的偵探小說，故事本身便很吸引人。你關心的除了是誰是兇手外，還有那位有外遇的丈夫會否回心轉意？他與她能否發展爲情侶？某某的暗戀會否開花結果？......就算沒有兇案發生，她所建立的故事場境已經夠戲劇性了，角色也很生動。有時當我喜愛的角色在中途被殺掉時，我會爲她感到惋惜。

克莉絲蒂對角色的心理描寫，特別是對女性的心理描寫，是一流的。她筆下有各種各樣的女性，包括風騷漂亮的女演員或情婦，自覺平凡沒甚自信的少女或老處女，沒主見的妻子或潑婦型妻子，好管閒事的老婆婆（包括她的其中一名偵探瑪玻小姐！），聰穎美麗的女主角等等。她們遭遇各種各樣的問題, 有的還人不淑, 有的丈夫變心, 有的缺錢, 有的單戀失敗, 有的渴望自由。身爲女性的我，會爲書中每個女性的命運而著緊。

有人批評她的小說角色太多，好像特意令讀者更難猜測誰是兇手似的。沒錯她每本小說裡的角色有很多個，我看她的小說時，一定會將每個角色出場的那頁摺角，以便回頭查看。我看的是中文翻譯本．每一個外國人的名字都有四個字或以上的名＋姓．有時其他人會直呼他／她的名字，有時卻會用姓氏（如XX夫人）稱呼．有些英文名翻譯後讀起來又差不多。記到頭暈！但是，就是這眾多人物和人物間的互動令”劇情”豐富起來，令故事更有追看性，也更像現實中的世界。

有人最欣賞的是她那些精心佈局的戲劇性謀殺（如將所有角色都集齊在一個荒島上然後逐個死掉），但這些巧妙的殺人方法，很多在她之前或之後的偵探作家都在致力發展，要多奇詭有多奇詭．很多日本推理小說作家便毫不費力的想到很多殺人方法，密室殺人的橋段也多得令我懷疑是否都讓所有偵探作家想盡了。而她最有名的作品如＜And Then There were None>（一個都不留）（是masterpiece來的！看得五體投地）和＜東方快車謀殺案>都是以精心的佈局而出名的。但她最令我欣賞的，卻是她對整個故事（不是只有謀殺那部分）的舖排，內裡所道出的種種人性，和令人難忘的角色。所以，我最喜歡的克莉絲蒂作品是＜Five little pigs>（五隻小豬之歌）, <褐衣男子＞及＜破鏡謀殺案＞等．

克莉絲蒂告訴我的"道理"：

被害人的性格有時便是她／他被害的原因
男人的情慾很易被挑動，他會因為突然見到某女子的美麗身影而短暫地愛上她，但他心底最忠於的仍然是他的妻子（doesn't apply to every case though)
講大話或隠瞞內情的那人未必就是兇手．
眼見的未必是真
偵探可以憑各人所說的不同大話而猜出兇手（如某人爲好像沒有必要說謊的小事而說謊，很可能是因為那微不足道的事已足夠揭露他是兇手）
兇手可能爲了一件別人看來無關緊要的事而殺人（人人殺人的理由都不同，不要想當然）
最大嫌兇永造是死者的枕邊人
有時行兇理由比你想像的更沒有戲劇性－－當你以爲殺人者是爲了一段恩怨情仇而殺人之際，他很可能只是爲錢．
同樣，被害者可能傷害過很多人，但不是每一個恨他的人都會殺人－－不是每個人都會將恨意轉爲殺人行動的，很多人只是嚷嚷．
什麼年紀的人也可以殺人，不要以爲少女和老人便不會殺人（他們殺人比成年人殺人更令人毛骨悚然然）

安徒生的童話世界（２）

 

前幾年開始，坊間流行看“真實版”的格林童話故事，即是看回那些在原著中被刪去的血腥暴力場面。例如白雪公主的後母是被迫穿上一雙燒燙了的鐵拖鞋跳舞而死的。

這樣比較起來，格林童話的確比較刺激和暴力。白雪公主被妒嫉的母后多番追殺──先是派人殺她、再用絲帶勒她、再用有毒的鐵梳子插她的頭、最後用毒蘋果毒她；小紅帽的祖母是被大灰狼吞下肚的，最後要救她還需要將狼開膛切腹；灰姑娘的姊姊在試鞋時要砍去自己的腳跟……　據說這些童話是改變自鄉野傳說，最初也不是寫給小孩子看的。沒錯我是喜歡看刺激的歷險故事，但這樣的情節未免太可怕了吧。童話還是純真點好。

相比起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是較爲純真，亦較爲美麗的，而且很多故事也給人淒美的感覺。

《小美人魚》內的小美人魚爲了所愛犠牲一切──她失去聲音，走每一步路腳也像刀割，與寵愛她的父母、婆婆與姐姐永遠分離，一旦王子另聚他人，她便會即時失去生命。她忍受著痛苦卻不能說給愛人知道，她明明是救了王子的那人卻沒法讓他知道，還要看著他與另一女孩結婚……最後她是心碎而亡的。

《賣火柴的女孩》也是一個淒美的故事。貧窮的女孩子在現實中得不到任何愛，也得不到溫飽。但她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卻見到了美好的幻象，彷彿實現了她的夢想，最後更由疼愛她的婆婆帶她進天堂。

《醜小鴨》更是一個美麗和勵志的故事。小時候看的故事書很多時用字都比原著簡單很多。雖然情節仍在，卻失去了韻味。看回《醜小鴨》原著，發覺安徒生的寫法很幽默。鴨媽媽、八掛的老鴨子、有貴族血統的肥鴨、野鵝、自視過高的貓和母雞等，每隻動物都說出幽默的話來。甚至連醜小鴨也懂得自嘲。（原來野鴨群不介意牠醜，只要牠不與牠們族群的鴨子結緍便可以；野鵝說牠醜得討牠們歡心，還歡迎牠聚牠們之中的任何一隻！醜小鴨也堅信自己因為貌醜而逃過獵狗的追殺。這些片段我小時候絕對沒有讀過！）

還有一個故事，是小時候一直覺得很悶的《堅定的錫兵》。可能小時候沒有玩過錫兵吧，對這些小士兵是一點感情也沒有的。故事說獨腳的錫兵被風吹出小主人的窗外，在下水道歷險，被魚吞去再回到小孩家中，最後被小孩拋到火爐中。而被他愛慕著的紙芭蕾舞女郎公仔也被風吹到火爐還，隨他一起被燒成灰燼……這樣的情節對年幼的我來說可說是莫名其妙。

但後來再看這個故事，感受卻很不同。那個堅定的錫兵是玩具盒眾錫兵中唯一有缺憾的那個。他雖獨腳，卻（因為自尊心吧）總是站得那麼直，那麼堅定。他之所以愛上跳芭蕾舞的女郎，是因為他看不到單腳擺姿勢的她那舉起的一條腿，他以爲她也是獨腳的。但他卻沒有錯愛，因為跳舞女郎雖然不是獨腳，卻同樣站得很堅定，一刻也不鬆懈。當大伙兒（玩具！）都在玩時，只有他倆是站立不動的。

就是因為他總望著跳舞女郎，引起玩具中一隻妖精的不滿。他是看不得別人有真情吧（並不見得他愛上了那跳舞女郎）。他的目的只是破壞。於是他令錫兵跌出窗外。怎知錫兵卻“命不該絕”，最終還是能回到屋裡，見回跳舞女郎。請注意，到這時候，他們兩個也只是對望，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妖精這下火了，於是他“出古惑”令小主人將錫兵扔進火爐中。錫兵也不感到害怕，只是感到很熱(不知來自外在的火還是在心內燃燒的愛)。故事妙在也沒有說跳舞女郎是否恂情----她好像十分被動地被風吹起，送到火爐中，與錫兵一起被燒至灰燼。最後錫兵只餘下一個錫造的心，女郎則燒餘一個胸針。

這故事沒有教訓，也沒有什麼特別寓意（不要夾硬作個什麼這故事的教訓是千萬不要望女仔等無聊寓意！）。你可以說它說的是命運──兩位主角什麼也不能掌握在手中，他們沒有做過什麼（只是對望和站立外），卻被命運無情的愚弄。你也可說它教人要堅定──兩位主角雖然遭遇不幸，卻從未抱怨。

但一個故事之所以優美，並不是因爲它說了一個什麼道理。這篇童話只是一個十分簡單的故事，情節要解釋也很難解釋。但我就是覺得很淒美。是因為兩位相對而望卻沒有行動，才如此浪漫吧；還是因為他們不反抗，沒有抱怨，所以令人心痛？．．．．．．愈找理由解說，反而愈破壞了故事的美感。

我也不知怎樣解釋“淒美” ，但這故事就是有這個效果。這就是大師級吧！

（心目中另一有同樣效果的“淒美”故事──沈從文的《邊城》） 

*   *   *

後記:

安徒生也有血腥暴力的時候！他的童話《紅鞋》比所有格林童話更恐怖詭異------

一個女孩因為貪戀紅鞋的美麗，穿上後便被迫一直跳舞，不能停下來。她從早到晚，從晴天到雨天，從村莊到森林，從教會門外到墓地，不停地跳，一刻也停不下來。就算她累得要死也要跟著紅鞋舞動。（故事說在黑夜中跳舞尤其可怕）最後她要求別人將她的雙腳砍下來，才能停止跳舞。而她的斷肢則由紅鞋帶著繼續跳舞。這十足十便是一個詭異故事，怪不得它曾被改編成恐怖片《紅鞋咒》。我相信這故事也給了不少創作人靈感。

這故事便真的是有寓意了。小女孩曾被婆婆警告不要穿紅鞋，卻受不了紅鞋的誘惑。她穿上紅鞋後心裡淨想著紅鞋和淨顧著自己穿上鞋子後的美色，以致在教會內不專心禱告，所以才被罰。這故事是叫人不要貪慕虛榮，不要過份著重外在美，以致心思偏離上帝。（女權主義者怕有話說）到故事結尾，她終於擺脫了紅鞋的陰影，從新踏入教會，並快樂地被接上天堂。

話時話，安徒生很懂女性心態，一雙紅鞋對女性來說的確很誘惑。

安徒生的童話世界（１）

(圖片來源:《安徒生剪影》, 北京三聯, 2005)

年頭曾在書店見到厚厚的安徒生傳記，那時候已覺得有點奇怪，他出名了很久，爲何直到最近才有這麼厚的一本傳記？近日再見到北京三聯出版的有關安徒生剪紙的書(書其實是去年出版的)，國際台也在上周六和本周六深夜播出一套有關安徒生的電視電影。爲何安徒生又熱起來？一查之下，發覺原來去年是他逝世二百周年紀念（記得新聞有提過），所以才有這麼多相關產品推出。我到現在才去留意，認真後知後覺。

對安徒生的認識，是從小時候看的一套漫畫名人傳記得來的。那套漫畫講述了世界偉人的生平，薄薄的，彩色印刷，介紹的名人包括安徒生、居禮夫人、富蘭克林、林肯、南丁格爾、愛迪生、貝多芬等。書內用較長篇幅描寫偉人的童年趣事，所以令小朋友讀者特別印象深刻。我對很多世界偉人的印象都是從那套書得來的。（對愛迪生的印象最好，因爲他的童年最有趣）那本書說安徒生小時候已造手工布偶，在家自編自導戲劇。因為性格內向，喜愛玩洋娃娃，給人感覺娘娘腔而常被別人嘲笑。其他內容已不記得了，不過當然知道他長大後因創作童話而聞名於世，成爲偉人。

其實你叫我數出哪些童話是安徒生創作的，我也要仔細想想。最受大眾認識的《白雪公主》，與及《灰姑娘》和《小紅帽》皆爲格林兄弟的著作。安徒生最著名的創作則是《賣火柴的女孩》、《醜小鴨》、《小美人魚》、《國王的新衣》和《冰雪女皇》（這個故事翻譯成中文的書較小，好像在香港不太有名）。（還有，《快樂王子》是王爾德的，另有一大堆故事來自伊索寓言。）至於《三隻小豬》、《狼和七隻小羊》、《金蘋果》、《野天鵝》等故事是以上哪個人創作的，我也弄不清楚。

小時候看的不同版本的童話故事結集有很多。除了以上提及的有名的童話外，還有一大堆故事結構差不多的故事，都是三兄弟受考驗，但頭兩位皆因為愚蠢或驕傲而失敗，最後總是最小的那個通過考驗。或者主角爲要聚得公主而要受種種考驗，過程中又會得到他因善良而幫助過的人或動物或神仙幫助，最後順利迎娶公主。不過講到底，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以上記得名字的那些童話。

不過也是最近才對安徒生認識多一點。原來他除了創作童話外，也創作戲本、詩、小說和遊記，更曾寫過四部自傳！因為很多這些作品沒有被翻譯成英語和中文，所以我們也未有機會看。而看了《安徒生剪影》這本書後，才知道他剪紙原來是這麼捧的！它們的造型都異常生動，十分美麗。那些剪影包括各種面譜、跳舞的人、穿著不同衣服的人、女神、小丑、魔鬼、“花人”、被問吊的賊、不同造型的樹、彩色的聖誕樹飾物，甚至有複雜的建築物等。能徒手便剪出如許複雜的圖案，簡直神奇！他有時候剪出佈滿圖案的剪紙，細心一看，會發現一張紙內藏著跳芭蕾舞的女郎、相對跳舞的人、魔鬼面譜、撐傘的人、鳥兒、歌劇面具等等，簡直目不暇給。他懂唱歌跳舞，也擅長邊剪紙邊向大家講故事。而且，他的偉大之處，是－－“他和他之前的偉大童話作家（譬如格林兄弟）之不同，在於安徒生不獨是收集、發表民間的傳說，他是在創作童話。安徒生的童話充滿了一個歷盡苦難的人對生活的感受……”(《安徒生剪影》p.15，北京三聯)

看書後還知道了他家境貧窮，長時間靠朋友和賞識他的長輩接濟與提供住處，還經常需要自薦。雖認識了英國文壇名人Charles Dickens，但後來卻被對方疏遠。雖在國外出名，但在本家丹麥卻長期遭受奚落、嘲笑和人身攻擊。因他生性敏感，又因出身和外貌（他都幾醜樣）而自卑，所以一直也不太快樂。他一生的真正朋友不多，有的多是長輩和恩人。這些人雖然幫助他，卻與他不親密。他一生中幾次暗戀／明戀皆失敗，最終沒有結婚。知道這些事實有點難過，畢竟他曾創造出如《小魚仙》般浪漫的童話，他帶給無數小孩子神奇的幻想世界。但現實中他卻是這麼孤獨！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世事古難全”又一例證。

（P.S.　話時話，那套關於安徒生的電視電影，裡頭的主角比安徒生真人靚仔很多，表情也很豐富。而且還安排了一段愛情故事給他，讓他有人暗戀──不過他眼中只有那位不值得他愛的女人。這的確令電影更好看。而且還巧妙地由那位暗戀他的女孩扮演他童話故事中受苦的角色──小魚仙和《冰雪女皇》中的妹妹，而他暗戀的女孩則扮演壞人──《小美人魚》內王子的新娘和邪惡的冰雪女皇。創作出來的世界的確可以很美好，也好像替安徒生“平反”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