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kiff 2025: 《全職偽人》（Peacock)

《全職偽人》（Peacock)的主題是出租真人。

出租真人這個行業源自日本，出租的角色多數是客人的戀人或家人，也有扮演朋友、婚禮賓客的，甚至只是單純陪客人聊天。相關電影，我只看過園子溫的《紀子之食桌》 (沒看港產片《出租家人》)。這個主題，可以用來探討都市人的寂寞、家人的定義，甚至變成一個「假戲真做」的故事。而導演Bernhard Wenger想講的，則是行業對從業員帶來的影響。

從事出租真人行業的男主角Matthias有做好這份工。他能成功扮演對音樂與藝術有品味和獨到見解的男伴、威風的機長父親、事業有成的兒子等等。每一個角色他都做足準備，就算要出席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也談吐得體、衣著得宜。但是，他的同居女友卻覺得他越來越「假」，在頻繁的角色扮演中失去自我，因此離開了他。失去女友的他開始諸事不順，在公司的評級更首度下跌......

(下有少量劇透)

電影有懸疑成份。Matthias的小狗在家中泳池遇溺，究竟是否有人潛入他家害他的狗？一位美女經常在他身邊出現，到底是否有人刻意安排？導演最終沒有提供答案。就像人生裡出現的疑團，很多都沒有答案。在影後談中，導演表示他有些地方刻意留白，是希望有多些空間讓觀眾思考。他心中也未必有一個答案。我喜歡這種做法。而且導演沒有讓電影變得太難明，當觀眾自己發現某些隱喻或訊息時，會感到滿足。現場就有觀眾分享他發現導演安排「租借小狗」的情節來與「租借真人」做對比。而英文片名Peacock (孔雀)，則明顯地比喻男主角的一身偽裝。

我也來分享一個發現︰在一個聚會中，男主角的友人在街上目睹一個陌生人被壞人襲擊，他害怕得躲起來，沒有幫忙。於是他們討論遇此情況時，應該怎麼做。他女友認為他朋友應該幫忙; 就算不出手也應出口。後來當男主角想挽回女友的心時，竟安排了一個假的救人場面。這證明他根本不明白女友為何離開他。而在另一幕，他在餐廳用哈姆立克急救法救了一個被食物噎到的人，成為別人心目中的英雄。他完全出於本能，沒有邀功之心。如果他的女友在場，一定會「心心眼」，不用他演什麼戲。

這個導演(同時是這套戲的編劇)有幽默感，令電影出現很多有趣抵死的細節。有些看似與主線無關，但細想之下，又覺得導演可能有其心意。例如電影出現一排漂亮但掛不好衣服衫的掛勾、極難攀上的演講台、經常出錯的智能家居系統，令觀眾捧膓大笑。同時，華而不實的家具和智能系統是否象徵性上流社會的虛偽和附庸風雅？

而且導演不只想讓人笑，看得出他真心關懷角色。

特別喜歡其中一場，Matthias陪客人看現代藝術劇場表演，中途流鼻血。客人的第一反應是覺得他失禮，之後才想起應該關心他。我感受到他永遠要令自己保持完美的壓力。他受表演觸動，加上累積的情緒，崩潰痛哭。明明是真摯的感受，卻被其他觀眾責怪他騷擾自己看表演 (而這場表演他們不見得看得懂)。見到傷心的人，你可以鼓勵或安慰對方，而不是一邊欣賞藝術 (覺得自己很有品味)，一邊對別人的痛苦視而不見。

(劇透結束)

客人付費請他扮演自己的伴侶或家人，但卻不像面對真正的伴侶或家人般關心他。亦即客人不是只想要一個伴侶或家人，而是想要一個完美的人。因此，他不能展示自己的脆弱，要永遠保持完美。

最後那場戲很精彩。雖然有心理準備，但仍覺得有驚喜。這場亦是男主角的個人表演。

飾演男主角的Albrecht Schuche演得好，原來他曾獲取不少演員奬項。歐洲電影中的男性，很多都是強勢和主導大局的alpha male，Albrecht擅長演出的角色也是這種男人。但今次他要表現出男主角的壓抑和麻木，對他來說是個挑戰。他經常一臉茫然，但卻一直吸引觀眾的視線。觀眾會取笑他，亦會同情他。

這位奧地利導演的首部長片已有不錯的水準，加上他在影後談給人的感覺很親切，我會留意他的。

官方介紹︰

導演︰伯恩哈德溫格 (Bernhard Wenger)

奧地利、德國 / 2024 / 德語、英語 / 102 分鐘 / DCP / 彩色 / 中文字幕

修養不凡的文青男友、大方得體的理想兒子，甚至是練習爭吵的對手，他一一為你效勞。作為專業出租伴侶，他扮演任何角色使命必達。直至女友出走，客戶丈夫上門找晦氣，令他精神恍惚疑神疑鬼。放下角色身份後，他發現最大挑戰，是如何做回真實自己。宛如魯賓奧士倫的荒誕設置，又似尤格藍西莫的黑色幽默，首執導筒的伯恩哈德溫格，對社會虛偽的尖刻嘲諷卻自有其法，為面臨存在危機的男人留一分同情與體諒。最後又能否以行動去證實他有脫偽為真的希望？